2022-2023：全球科技行业的投资寒冬与新希望

编者按：2022 年，全球科技行业都面临着困境，初创公司在获取风险投资和寻求 IPO 等方面更是面临着重重困难，全球几乎所有地区在这一年中都遭遇了科技行业支出和投资的大幅下滑。这篇文章来自编译，作者在文中通过大量数据介绍了过去这一年科技行业的发展情况。  图片来源：Unsplash.com @Mitya Er 2022 年 3 月，哥伦比亚电子商务初创公司 Muni 的前景看起来依然一片光明。 自 2020 年成立以来，该公司一直致力于帮助社区组织者为邻居完成团购订单，员工规模已经扩大到超 500 人，并为巴西、哥伦比亚和墨西哥的 4 万多名客户提供过服务。2021 年，Muni 在美国风投公司光速创投（Lightspeed Venture Partners）领投的 A 轮融资中筹集了 2000 万美元，这使得 Muni 创始人玛丽亚·埃切维里·戈麦斯（María Echeverri Gomez）成为拉丁美洲少数获得风投资金的女性 CEO 之一。 但遗憾的是，仅仅八个月后，Muni 就倒闭了。 去年 11 月，Muni 通过一篇新闻稿解释了其倒闭原因：“虽然我们的团队非常有才华，非常努力工作，但是很遗憾，目前的状况使我们无法筹集到能够持续发展所需的资金。” 从数据上来看，Muni 只是这场科技行业低迷影响的受害者之一。过去 10 年中，超低利率以及新冠大流行期间对数字服务的需求上涨，市场乐观情绪达到泡沫水平，导致现在 IPO 市场降温，融资减少。再加上地缘政治冲突、通货膨胀和利率上升等多方面因素，这使得投资者变得更加谨慎，这又进一步促使大型科技公司开始紧缩开支、削减成本。而在极端情况下，倒闭可能就在一夜之间。 根据伦敦研究公司 Preqin 的数据，在 2021 年至 2022 年期间，全球风险投资交易的总额下降了 38% 。究其根本，导致这一趋势的部分原因还是由于全球最大的两家科技风投基金，老虎环球管理公司（Tiger Global Management）和软银愿景基金（SoftBank Vision Fund）在过去一年大幅减少了投资。 其他方面的指标也同样令人失望。根据市场研究平台 CB Insights 的数据，在 2022 年期间，新晋独角兽公司（估值超过 10 亿美元的初创公司）的数量从年初到年尾减少了 85%；与前一年相比，成功上市的初创公司数量减少了近三分之一，达到 1 亿美元及以上融资额的公司数量也减少了将近一半。 至于裁员潮就更不用提了。据追踪科技公司裁员动态的网站 Layoffs.fyi，无论是硅谷还是班加罗尔（“印度硅谷”），在持续裁员和招聘冻结的大背景下，有超过 28 万名科技行业工作者都要面对重新找工作的残酷事实。  2013 至 2022 年全球主要区域风险投资变化图。图片来源：Preqin 专注于拉丁美洲市场的投资公司 Bicycle Capital 创始人兼执行合伙人舒·尼亚塔（Shu Nyatta）称，“由于资金断缺，再加上融资环境不够景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募集新的资金，各个公司都希望尽可能地延长赛道，在这些因素的综合作用下，许多公司就不得不选择裁员。”尼亚塔曾负责领导过软银（Softbank）的拉美基金。 尽管科技行业的低迷是全球性的，但其对世界各地的影响却并不一致。比方说，现有科技行业的成熟度和地区政治环境等本地因素，在减轻或加剧不同地区的受影响程度方面就发挥着关键作用。 为了全面了解经济衰退带来的影响，我们收集并分析了 2022 年间全球风险投资、裁员和宣告倒闭的有关数据，发现世界上几乎没有一个角落能够幸免于难。然而，在经历了 2021 年的繁荣、 2022 年的低迷之后，现有数据也为全球新兴科技市场的长期增长描绘了一幅更为乐观的愿景。 ## **风险投资的崩溃** 就风险投资总额的最大跌幅而言，北美在全球处于领先地位，从 2021 年的约 3295 亿美元下降到 2022 年的 1915 亿美元；但亚洲也所差无几，其风险交易总额从约 2272 亿美元降至 1368 亿美元。 同样，拉丁美洲也遭受了严重的经济衰退打击。Preqin 公司的数据显示，该地区的风险投资总额下降了约 58%——从 2021 年近 183 亿美元下降到 2022 年的近 77 亿美元，这也是所有地区中下降比例最大的。 巴西风险投资公司 Volpe Capital 创始人安德烈·马舍尔（André Maciel）称，“在很大程度上，这是因为拉丁美洲国家本地缺乏专门为初创企业的后期发展提供资金的风险投资公司网络。在全球公司撤退后，就造成了巨大的资金缺口。” “拉丁美洲公司在融资方面严重依赖于外资。因此，随着市场收缩，必然会直接影响本地市场。”马舍尔补充说。 事实上，根据沃尔普（Volpe）的数据，在 2021 年对拉美公司投资超过 5000 万美金的 290 名后期投资者中，有四分之三来自非拉美地区。在 2022 年的前九个月，拉丁美洲的后期投资者数量相比前一年减少了 72%。 然而，拉美地区所遭遇的并不全是坏事。Preqin 公司的数据显示，尽管 2022 年是不寻常的一年，但就总体而言，拉丁美洲去年在科技领域吸引的资金仍然多于 2020 年，而且自 2018 年以来，总投资额几乎增加了两倍。从更长的时间线来看，其他地区也是类似的情况。事实上，在除北美以外的几乎每个地区，2022 年的风险投资交易数量和价值总额都比 2020 年有所增加。 投资公司 Bicycle Capital 的尼亚塔还称，“与 2021 年这个异常活跃的融资年相比，2022 年只能说是‘理性的集体回归’。”他也警醒道，目前也不必把拉丁美洲的形势说得过于严峻。“风险资金并没有完全撤退，只能说是回归到一种稳定增长的状态罢了。”他补充说。   2021 年至 2022 年期间，投资 10 家及以上公司的风险投资者在全球投资的情况。图片来源：Crunchbase 对于非洲而言，情况就更加乐观了。据 Preqin 公司的数据，除了中东地区，非洲是唯一在 2021 年至 2022 年期间风险投资总额呈现实际增长的地区——从 23.2 亿美元增长到 28.4 亿美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由于该地区市场规模实际上远小于其他地区，所以流失的资金也会相对较少。 帕泰克非洲基金会（Partech 's Africa Fund）联合负责人西里尔·科伦（Cyril Collon）称，“非洲的创业生态系统仍然处于早期发展阶段，相比其他发达地区，非洲受融资挑战和经济危机等因素的影响也相对较小。” 非洲科技领域投资者数量的增加，同时也反映了该地区科技和投资环境的逐渐成熟。据帕泰克非洲基金会发布的《2022 年非洲科技风险投资报告》（2022 Africa Tech Venture Capital Report），去年，进入非洲市场的独立投资者首次超过了 1000 人。 风险投资公司 Verod-Kepple Africa Ventures （VKAV）合伙人奥瑞·奥科罗（Ory Okolloh）称，“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非洲企业要想获得 A 轮融资，基本上都要去硅谷。庆幸的是，这种情况正在慢慢转变，而经济的低迷也会加速这种转变。” 早期投资公司安特乐（Antler）在全球 25 个城市设有办事处，其联合创始人弗里德乔夫·贝尔热（Fridtjof Berge）表示，目前的就业市场可能也会给更多的企业家带来信心。他说，虽然许多位于安特乐总部新加坡的成长型初创公司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与 2021 年相比，安特乐去年收到的入驻其孵化器的申请数量几乎翻了倍。 “大型科技公司能够提供的就业机会越来越少，或者薪资水平相对更低了。”贝尔热说，“这使得创业的机会成本也变得相对较低。”总之，现在唯一的不同是，“那些期望在安特乐投资三到六个月内就筹集到资金的创始人，可能需要等更久的时间。”他补充说。 与十年前相比，如今全世界有更多的城市都开始出现独角兽公司这一发展也让贝尔热感到非常振奋。“增长数量着实惊人，”他说，“但更值得期待的是，这种转变在未来还会持续多久。” ## 瞄准出路 就首次公开募股（IPO）而言，2022 年并没有出现太多“灰姑娘变公主”的成功故事。据安永 会计师事务所（Ernst & Young），相比于 2021 年，2022 年全球各地 IPO 的数量和 IPO 总额都出现了大幅下降。其中，独角兽企业 IPO 的融资额大跌幅度达到了惊人的 94%。 尤其在一些国家，这一降幅十分显著。例如，巴西在 2021 年共有 45 家企业成功通过 IPO 实现融资，这也创下了新记录，这 45 家企业还包括拉美金融巨头数字银行 Nubank。然而，2022 年，巴西没有一家企业完成 IPO，甚至连 Nubank 后来也从巴西证交所退市。  2013 年至 2022 年期间全球不同区域的风险投资情况。图片来源：Preqin 尼亚塔在谈到拉美 IPO 市场时表示，“病人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但这些乏善可陈的数字只能说明部分问题。不可否认的是，与 2021 年超过 10 亿美元的 IPO 热潮相比，去年的表现看起来确实很弱。但如果将 2022 年与 2020 年对比来看，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只能说，2021 年是个例外。据 Preqin 公司，在欧洲、拉丁美洲和中东，2022 年的上市企业数量以及上市企业获得的退出价值总和，实际上较 2020 年仍有所增长。 “目光短浅也是一个问题，就像今年算是繁荣的一年，一切都上涨了 20%，但没过多久一切又突然下降了 40%。”贝尔热说，“遗憾的是，这种情况总是在发生。” 2022 年，中国内地通过 IPO 募集了创纪录的资金，也取得了胜利。但放眼全球，这样的成功却是罕见的，2021 年到 2022 年之间的回报紧缩仍使得投资者心有余悸。“人们并不想投入新资金，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把资金抽出来。”尼亚塔说。 ## **裁员潮** 在近期的经济衰退中，最痛苦的部分也许是它给科技工作者造成的伤害。创业公司突然无法筹集到新的资金，于是只好通过裁员来大幅限制公司的烧钱速度，而在疫情暴发初期不断扩员的美国科技巨头，现在已经在世界各地裁掉了数千人。 Layoffs.fyi 的数据显示，自 2022 年以来，全球 1300 多家科技公司已经裁员超过 28 万人。但该网站创建者罗杰·李（Roger Lee）也提到，考虑到各国的语言障碍和不同的媒体环境，这很可能是一个非常保守的数字。  2022 年 1 月 1 日至 2023 年 2 月 28 日全球不同国家科技领域的裁员情况（单位：千人）。数据来源：Layoffs.fiy 据 Layoffs.fyi ，除美国外，印度的科技行业裁员幅度居世界首位。自 2022 年初以来，该国规模庞大的科技工作者已有超过 1.88 万人被裁。据印度科技新闻网站 Inc42，这个数字实际上可能更高，大约有 2.3 万人。裁员也对印度一些较大的企业产生了影响，其中就包括位于班加罗尔的教育科技公司 BYJU’S 和在线学习平台 Unacademy。在疫情爆发初期，这两家企业都经历了爆炸式增长。 BYJU’S 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比朱·拉文德兰（Byju Raveendran）在给员工的电子邮件中解释了裁员的原因，他说：“在过去四年里，我们的业务呈指数级增长，现在是时候开始向可持续发展方向转型了。” Udayy 是另一家原本前景光明的印度教育科技初创公司。该公司曾募集到全球风险资金，但去年却决定关闭全部业务。该公司联合创始人马哈克·加格（Mahak Garg）发现大家对远程学习服务的需求已经减少，并且暂时还看不到恢复的迹象。于是，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加格在领英平台上发布状态称，“在过去 6 到 8 个月里几次转型失败后，我们做出了关闭 Udayy 的艰难决定。尽管我们还可以支撑几个月的时间，但我们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我们既不想白白烧掉投资者和有限合伙人的辛苦钱，也不想把团队的时间浪费在一个我们知道注定要失败的业务上。” 与此同时，包括 Facebook 母公司 Meta、谷歌母公司 Alphabet 和微软在内的美国科技巨头，都在以疫情初期过度招聘为借口，来证明其裁员上万人的计划是合理的。 目前来看，这些裁员的动作可能尚未在全球范围内同步联动。Alphabet 已通知海外员工，由于各地区的劳动法不同，他们将于晚些时候才会收到裁员通知。微软发言人也表示，直到 3 月底之前，该公司一直在陆陆续续下发裁员通知。 Alphabet 并没有对记者的置评请求做出回应。Meta 则引用了其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在去年 11 月发表的一份声明。扎克伯格在声明中解释说，由于公司营收在疫情期间出现加速增长后开始下跌，公司也在计划裁减约 13% 的员工。 然而，尽管裁员人数非常庞大，截至 2022 年底，这些公司的员工总人数仍然比疫情开始前要多得多。自 2019 年以来，Meta、Alphabet 和微软的员工人数都增加了 50% 至 90% 不等，即使在裁员之后，这些公司仍有数千名员工。  2022 年 1 月 1 日至 2023 年 2 月 28 日全球不同科技公司的裁员情况（单位：千人）。数据来源：Layoffs.fiy 值得注意的是，Twitter 公司则相对比较例外。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去年收购该公司后，Twitter 员工数量从 2021 年底的 7500 多名员工减少到了很少一部分。据报道，截至 3 月初，Twitter 员工数量仅剩不到 2000 人。分布在全球各地的办事处，有的甚至在一夜之间收到了全员被裁的消息。 例如，在非洲西部的加纳（Ghana），Twitter 2021 年曾大张旗鼓地宣布在该国设立非洲总部的计划。如今，Twitter 在加纳只剩下一名员工，其他员工都被裁了。对此，许多被裁掉的员工都声称，Twitter 裁员的做法不符合当地有关裁员的法律规定。 “大家都感受到一种失望和‘我早就告诉过你’的复杂情绪。”加纳的一位前 Twitter 员工表示。由于担心遭到报复，他还要求匿名发言。“当 Twitter 在加纳设立公司时，大多数人都很高兴，但也有一群人说这只是一种表象或伪装，他们实际并不关心非洲。”他补充说。 这名前员工还提到，大家都认为进入 Twitter 工作是一件既高级又充满吸引力的事情。为此，整个加纳甚至还有尼日利亚的技术人才都在为该公司提供的有限职位展开激烈竞争。 如今，这些人仍在苦苦寻找类似的工作。“这简直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噩梦。”该前员工说。对此，Twitter 并未正面回应。 ## **效率之年** 当下的问题在于，科技行业的低迷与衰退还会持续多久。已经有迹象表明，2023 年可能还会给全球各地的科技公司和员工带来更多的坏消息。 据报道，知名风投老虎环球（Tiger Global）已将其最新风投基金的目标规模降至 50 亿美元，还不到上一只 127 亿美元基金规模的一半。美国多家科技巨头已经表示，未来还会有更多裁员，扎克伯格更是将 2023 年称为 Meta 的“效率之年”。 不过，在很多地区，人们对未来一年的情况也更为乐观。据 Preqin 公司去年 11 月的一项投资者调查，投资者认为印度是拥有最佳风险投资机会的市场。 在非洲，尽管困难重重，但帕泰克非洲基金会的科伦和 VKAV 风投公司合伙人奥科罗都对非洲[大陆科技](https://pitchhub.36kr.com/project/2180568874438025)行业的持续增长充满期待。 他们认为，尽管在全球其他地区，拥有更加成熟的科技生态系统的公司已经趋于饱和，但在许多非洲国家，仍有一些基础服务将从数字化转型中大幅受益。“这个地区还存在一长串有待解决的问题。”奥科罗说。 同样，拉丁美洲也有类似的机会。Bicycle Capital 风投公司的尼亚塔表示，金融科技领域的创新浪潮不仅仅带来了令人高兴的变化，这对促进该地区的普惠金融也至关重要。“像拉丁美洲这样的市场是不允许随意投机和试验的，没有人会给你资金仅仅是为了随意玩玩。”尼亚塔说。 但是，仅仅因为这些新兴市场有潜力，并不意味着就有资金进入，更不知道投资者的风险偏好何时会回归。 “今年的情况只怕会更糟糕……不过我认为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尼亚塔补充说，“但是，如果这些公司今年晚些时候又再寻求 IPO 的话，那就说明一切皆有可能，我们又将重新回到竞争中去。” 译者：俊一